有人把蒋介石翻译为常凯申,海外汉学家是否有过把中文材料理解错的例子?
答:从上世纪八十年代起,人们把类似“翻译蒋介石为常凯申”的现象称为“门修斯现象”。
简单地说,这种现象是指:中国名人的名字被外国汉学家翻译过去后,再由中国人翻译回来时闹出了笑话。
为什么冠以“门修斯现象”的叫法呢?
原因是:当今世界最重要的思想家之一、英国社会学家安东尼吉登斯( Anthtony Giddens)著作的社会理论三部曲的第二卷《民族-国家与暴力》(第一卷为《历史唯物主义的当代批判》,第三卷为《超越左与右》),由北京大学社会学学士与硕士、哈佛大学人类学博士胡宗泽和赵立涛负责翻译,北京大学人类学教授王铭铭进行校对,三联书店出版1998年5月出版。
译者在“译后记”中信誓旦旦地称,对于人名,“尽量沿用了国内的固有译法”。
但是,书中并未体现出这一原则,屡有弃习惯译法于不顾的地方。
例如,其将19 世纪著名军事学家、《战争艺术》的作者、瑞士人约尼(Jomini) 译成了“乔米尼”;把著名的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( Herodotus)译成“黑罗多特思”;另外,孔雀王朝的阿育王(Ashoka) 被译成“阿肖卡”;公元742-814年在位的法兰克国王查理曼大帝(Charlemagne)被译成“夏勒马涅”。
出现这种现象,可能是译、校者对西方历史常识有所欠缺。
但安东尼吉登斯在书中引用了中国古代一位名叫Mencius的哲人的一句话,胡宗泽和赵立涛却是这样翻译的: 门修斯(即安东尼吉登斯提到的Mencius)的格言“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太阳,居子民众之上的也只有一个帝王”,以适用于所有大型帝国所建立的界域。”
即使是普通读者,读到这儿也要懵逼了。
门修斯?中国古代哪有一位名叫门修斯的哲人?
其实,吉登斯在书中也做了注释,即这条材料引自The Plltal History of Chn.1840-1928一书,作者是LChen-un(李剑农)。译者既不知Mencius是谁,查一查李剑农的原作也就知道答案了,但他们偏不,用了一个洋气满满的“门修斯”!
Mencius是谁呢?
就是中国先秦思想家孟子!
格言“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太阳,居子民众之上的也只有一个帝王”原文出自《孟子•万章章句上》中的“天无二日,民无二王”。
出现这样的错误,而且,是出现北京大学、哈佛大学、三联书店这些品牌人士的身上,太不应该了。
人们因此把这种错译现象称为“门修斯现象”。
把蒋介石翻译成“常凯申”,是继“门修斯”之后出现的又一人名翻译大错。
弄出这个错误的人,是俄罗斯圣彼得堡国立技术大学博士、清华大学历史系副主任王奇。
王奇于2008年写了一部名《中俄国界东段学术史研究:中国、俄国、西方学者视野中的中俄国界东段问题》学术专著。
该书原本只有前两章,即第一章“中国(包括台湾、香港)学者视野中的中俄国界东段问题”,第二章“俄国(包括苏联)学者视野中的中俄国界东段问题”。但在付梓前夕,王奇有同事建议加一章“西方学者视野中的中俄国界东段问题”,说这么一来,全书的内容会因为有第三方观点而更完整。
俗话说,慢工出细活。
但王奇为了赶速度,翻译就出错了。
没有读过中央编译出版社2008年版《中俄国界东段学术史研究:中国、俄国、西方学者视野中的中俄国界东段问题》一书的人,在“常凯申事件”爆出后,纷纷嘲笑王奇,说:堂堂清华大学教授,竟然不识“蒋公”之名,真是学识让人堪忧。
其实吧,把蒋介石翻译成“常凯申”,也只在后面新增的第三章出现。
这说明了什么呢?
中国政法大学教授高全喜一语道出其中奥妙:“学术书的翻译很多都是教授承包,然后找几个学生来做,自己审阅一下。出现这种错误的原因,最根本的问题在于现在的学术制度。”
所以,您也别笑王奇赏识不够,您以为人家“俄罗斯圣彼得堡国立技术大学博士”的头衔吹出来的啊?况且,人家之前还著有20万字的《二战后中苏(俄)关系的演变和发展》,主编过《多极化世界格局中的中俄科技、教育、文化交流》等学术著作呢。
但还有人会质疑,就算是“找几个学生来做”,那清华大学的学生也不至于出这种洋相啊?
如果这部分内容是由学生翻译的,那么也不能太怪学生了。
是这样,这部书所引用的俄语的部分,里面凡涉及中国人名的都是用韦氏拼音标注的。
什么是韦氏拼音呢?
所谓韦氏拼音,是英国外交官、著名汉学家威妥玛(Thomas Francis Wade)为学习汉语而摸索出的一套用拉丁字母给汉字注音的拼音方案,所以又称威妥玛式拼音法(Wade-Giles romanization)或威妥玛-翟理斯式拼音。
威妥玛从1841年起在英国驻华使馆任职,1871年升为英国驻华公使,1883年回国。其在华期间,我国尚未确定规范的普通话,则华传教士在对中国地名、人名进行注音、拼音时,广泛使用了各地方言,这就使得许多已成固定拼法的读音让人摸不着头脑。
如孔子是Confucius,老子是Lao Tzu,孙子是Sun Tzu,孙中山(孙逸仙)是SunYat-sen。
又由于1958年以后,韦氏拼音已逐渐被废止,人们改为使用汉语拼音,且1979年联合国通过决议,以汉语拼音取代韦氏拼音;国际标准化组织又于1982年开始以汉语拼音作为拼写汉语的国际标准,即韦氏拼音就成为了淘汰品了。
新生代译者,面对已经成为了淘汰品的韦氏拼音,不明就里,采用生硬的音译,就会把“Confucius(孔子)”译作“康夫修斯”,把“Lao Tzu(老子)”译作“劳•祖”;把“Sun Tzu(孙子)”译作“桑•祖”,把“SunYat-sen孙中山(孙逸仙)”译作“桑•雅特森”。
那么,当他们面对“Chiang Kai-shek(蒋介石)”时,将之译成“常凯申”,就见怪不怪了。
在《中俄国界东段学术史研究:中国、俄国、西方学者视野中的中俄国界东段问题》第三章书中,还把费正清、林同济、夏济安等学术名人误译为“费尔班德”、“林T.C”、“赫萨”等洋味十足的陌生名字。
不管如何,中国重量级学府——清华大学、权威级出版社——中央编译出版社,这次搞出如此严重的乌龙事件,无疑是重重地触及学术风气这根敏感的神经。
这,不仅仅是学识问题,更多的是态度问题。
中国社科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刘文飞说,这种错误,通过查阅韦氏拼音与汉语拼音对照表,以及俄汉译名辞典、英汉译名辞典等工具书,完全可以避免。只是现在的学风浮躁,“国内名牌大学的博士毕业论文里都能把自己导师的名字写错,蒋介石变成‘常凯申’又有什么稀奇呢?”